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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章 番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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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宮裏最疼愛我的張昭儀薨了。

昭儀生前的心腹婢女跪在靈前痛哭,不過很快她們就被幾個神情嚴厲的嬤嬤拖走了。

婢女叫喊的聲音被帕子堵在了嘴裏,我遠遠的看著,她們的淚水似乎滴落在了我的心頭,摻雜著無盡的絕望。

“哎呦餵,公主殿下,您怎麽在這兒站著啊,可教奴才好找。”榮喜一臉焦急,雙手遞上了一塊帕子,似是想為我擦幹淚水。

我別過頭:“榮喜,我想給張母妃上柱香。”

榮喜是個白白凈凈的宦官,身材圓圓的如同蹴鞠,整日裏笑瞇瞇的,仿佛連眼睛都睜不開,他的嘴巴很甜,總是能哄著我開心。

可這次他卻不能好言好語哄我了,父皇不允許接近張昭儀,哪怕她已經死了。

“公主殿下可別為難奴才了。”榮喜的話帶著一絲顫音,我知道我確實是在給他出難題,如果我非要一意孤行,大概明天就會有另一個“榮喜”取代他。

這種事也不是第一次了,眼前這個榮喜也並非最初的榮喜,只不過“榮喜”永遠都是白白凈凈、嘴巴很甜的胖宦官。

我安安靜靜的回了自己的寢宮,婢女服侍著我梳洗沐浴,一個人躺在冰冷的床上時,才是獨屬於我自己的時光。

父皇親自擬定“仙惠”二字給我做徽號,張昭儀以前總說,父皇疼愛我,所以才會賜給我這樣美好的字眼。

可實際上我從小到大都沒有感受過幾次父愛,父皇永遠都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樣,大部分的時間都在禦案上批改奏折,唯一能令我感到欣慰的是,父皇對待我的兄弟也是這副態度。

估計這就是人的劣根性吧,自己不幸福的時候,也不希望別人能獲得幸福。

聽人說,我的生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,有宮人見父皇並不是很重視我,於是就大膽克扣我的份例,只是這樣的情況只持續了半個月,那些膽敢克扣我份例的宮人就消失不見了。

後來還是張昭儀告訴我,父皇知道了我被宮人苛待,於是借機發作了此事,很多人都死掉了,宮裏拜高踩低的風氣也改了很多,“拜高”的情況基本上沒啥改變,可“踩低”卻幾乎銷聲匿跡了。

即使是無寵的低位嬪位,也能安安心心的在後宮好好活著。

起初我以為父皇雖然表面冷漠,但心裏還是很關愛我的,直到周美人失寵,我才驚覺父皇可能就是在單純的借題發揮。

我渴望著來自父母的關愛,所以當張昭儀以慈母的形象出現時,我根本無法拒絕她,哪怕我明知她的目的並不單純。

那時候的張昭儀還是張婕妤,後來父皇很快就晉封她為九嬪之首的昭儀。

父皇的想法並不難懂,他知道張昭儀是想邀寵,但很多事情要“論跡不論心”,張昭儀真的將我照顧的很好,父皇自然不會吝嗇。

他這樣大手筆的封賞,也是在側面告訴別人:“平時對公主好一點,絕對不會有壞處。”

自那之後,巴結我的人就逐漸多了起來,然而有張昭儀擋著,這樣的諂媚對我的影響並不大。

那段時間的張昭儀可謂是意氣風發,她將目光放在了四妃之中還空缺著的賢妃之位。

當然,張昭儀對我依舊很好,她若是沒有絲毫真心,只有利用,我又怎會屈從於她。

人非草木孰能無情,有時我和張昭儀真的像是一對親生母女,在這深宮之中互相慰藉。

直到後來,苗才人入宮了,我對父皇的妾妃並不感興趣,可苗氏實在是太耀眼,她的那種囂張恣意,是我這個公主都做不到的。

我總是那樣的患得患失,沒有安全感。

苗氏成了賢妃之後,我的內心深處就更加的不安了,好在張昭儀對我依舊如初。

暢安宮是個古怪的地方,賢妃也是個古怪的女人,自從她入住暢安宮後,我雖未曾去過,但從往來的宮人口中,亦能得知桃木枯枝上爬滿異種鮮花的盛景。

第一次看到陸公公的時候,我心中只有驚艷,而後便是無盡的惋惜。

張昭儀私底下總說,她想不明白賢妃為什麽要把那麽好看的小太監放在身邊,也不怕傳出什麽風言風語。

沒想到張昭儀一語成讖,在她與貴妃說了這樣的話之後,宮裏很快出現了許多不利於賢妃的流言。

不久之後,貴妃遭到父皇的申斥,流言蜚語也就隨之消失了,賢妃仍然沒有絲毫避諱。

張昭儀起初並不服氣,總是想與苗賢妃鬥上一鬥,我並不了解內情,只知道張昭儀輸了,這幾年一直避居長樂宮。

偶爾我也能聽到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——

賢妃肆意幹涉朝政、誣陷忠良、戕害宗室,可她做事又滴水不漏,明面上沒有任何證據指向她。

無論外面如何暗潮洶湧,後宮一直都是那樣的平靜。

我一直都不愛讀書,那些個經史子集什麽的,讀起來甚是無聊,還不如看看京城裏流行的話本子。

父皇不曾逼迫我念書,張昭儀也說女子不必懂得太多,知曉女德也就罷了。

我問張昭儀什麽是女德,她告訴我:“女子本就卑弱,天生比不過男子,要學會三從四德,在家從父……”

張昭儀偷偷塞給我一本《女誡》,我知道那是禁書,而且書中的內容也並不為我所喜,但我依舊看了。

這大概是一種逆反心理吧,越是禁,就越想看。

直到某天,張昭儀莫名其妙的死了。

我藏在寢宮床下的禁書也不見了。

我似乎明白了什麽。

……

假如你的母親犯了錯,你會怪她麽?

張昭儀的存在,彌補了我童年時缺失的那份母愛,哪怕她真的做了不好的事情,我也不想去怪她。

可她現在已經死了,我一時間忘記了她的所有缺點,只記得她在深宮中帶給我的那份溫情。

我恨賢妃,也恨我的父皇,或許是我的怨懟太明顯,連貴妃那個草包都看了出來。

“不知仙惠公主的腦子裏裝的都是些什麽東西,明明是一國公主,想出宮就出宮,這樣的好機會,本宮想要都沒有,可她非要整天悶在後宮,一張哭喪臉,像是誰都在欺負她一樣。”貴妃在禦花園裏的大嗓門被我聽了個正著。

我心中萬分惱怒,可卻也沒有上前與貴妃爭執,身為唯一的公主,我本就該規行矩步,恪守女子之德,萬萬不能抹黑皇室顏面。

貴妃是後宮裏的一朵奇葩,我記得小時候她還曾帶著我一起踢毽子、跳皮筋、玩泥巴,後來卻不知怎的漸行漸遠。

貴妃這些年一直都沒怎麽變過,我卻越來越看不上她,身為貴妃,竟無絲毫妾妃之德;身為庶母,竟帶著公主胡行亂鬧,這樣的人也配成為四妃之首?

也不知父皇究竟是什麽眼光,依我看來,宮中的四妃全都德不配位。

貴妃和賢妃就不說了,淑妃也不遑多讓,萬事不理,只顧著自己吃喝玩樂。

至於德妃,我從未見過她,只聽宮人說她犯過大錯,一直被幽禁,可能一輩子都出不來了。

為什麽要讓一個罪婦占著德妃之位呢?我很不解。

我不理解的事情還有很多,不過我並不在意,張母妃說過,女子本就不必懂得那麽多。

隴原貪腐案震驚朝野,可直到主要案犯都被殺頭,我才漸漸知道了這個消息。

我很高興,賢妃這次八成是要倒黴了,畢竟那最大的貪官是她生母那頭的娘家人。

可很快我便知道,自己高興的太早了,賢妃依舊是賢妃,她絲毫沒有給自己的親哥和譚望求情,聽人說她還想大義滅親呢。

賢妃依舊寵冠後宮。

一切好像都沒有發生變化。

幾年後,我到了議親的年齡,按照我原本的想法,找個不錯的男人相夫教子就是了,甚至我都找好了日後給駙馬做通房的丫鬟。

可父皇卻說,我是一國公主,若是對駙馬不滿意,可以休掉他,甚至他還暗示我,想收面首也不是不可以,只要不明目張膽的強搶有婦之夫就行……

我和父皇大吵了一架。

起因是我訴說了我的那套女德理論……

可父皇卻痛心疾首的說我被張昭儀害了,他後來又說了很多我聽不懂的話,什麽“剝削與壓迫應該是按照階層劃分,而非性別”、“上位者剝削下位者,而非男人剝削女人”、“你是公主,除了你的父母,其他人,無論男女,見了你都要拜!”

我與父皇產生了嚴重的分歧,可他最終還是如了我的願,沒有給我建公主府,因為我怕夫君和未來的公婆會不舒坦,我只想做一個孝順的兒媳婦。

賢妃不知為何大發雷霆,說什麽上行下效,我這麽做只會帶壞京城風氣。

我冷笑,相夫教子才是一個完整的女人,賢妃莫不是在嫉妒?空有榮華富貴的滋味,很寂寞吧?

後來聽說賢妃和魏王舊部結成黨羽,我很高興,賢妃總算是要倒黴了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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